卷三十二 列传第二十二

○张邵(子敷 孙冲 兄子畅 畅子融 融弟宝积 徐文伯 文伯从弟嗣伯) 张邵,字茂宗,会稽太守裕之弟也。初为晋琅邪内史王诞龙骧府功曹,桓玄徙诞于广州,亲故皆离弃之,唯邵情礼弥谨,流涕追送。时寇乱年饥,邵又资馈其妻子。桓玄篡位,父敞先为尚书,以答事微谬,降为廷尉卿。及宋武帝讨桓玄,邵白敞表献忠款,帝大悦,命署寺门曰:“有犯张廷尉家者,军法论。”事平,以敞为吴郡太守。及王谧为扬州,召邵补主簿。 刘毅位居亚相,好士爱才,当世莫不辐凑,唯邵不往。亲故怪而问之,邵曰:“主公命世人杰,何烦多问。”刘穆之言于帝,帝益亲之,转太尉参军,署长流贼曹。 卢循至蔡洲,武帝至石头,使邵守南城。时百姓水际望贼,帝不解其意,以问邵。邵曰:“节钺未反,奔散之不暇,亦何暇观望,今当无复恐耳。”帝以邵勤练忧公,重补州主簿。邵悉心政事,精力绝人。及诛刘藩,邵时在西州直庐,即夜诫众曹曰:“大军当大讨,可各各条仓库及舟船人领,至晓取办。”旦日,帝求诸簿最,应时即至,怪问其速。诸曹答曰:“宿受张主簿处分。”帝曰:“张邵可谓同人忧虑矣。”九年,世子始开征虏府,以邵补录事参军,转号中军,迁谘议参军,领记室。 十一年,武帝北伐,邵请见曰:“人生危脆,宜有远虑。若刘穆之邂逅不幸,谁可代之?尊业如此,若有不讳,则处分云何?”帝曰:“此自委穆之与卿耳。”青州刺史檀祗镇广陵,辄率众至滁中掩讨亡命,刘穆之虑其为变,议欲遣军。邵曰:“檀韶据中流,道济为军首,若有相疑之迹,则大府立危。不如逆遣慰劳,必无患也。”祗果不动。及穆之暴卒,朝廷恇惧,便发诏以司马徐羡之代。邵独曰:“今诚急病,任终在徐;然世子无专行之义,宜须谘。”信反,方使世子出命曰:“朝廷及大府事悉谘徐司马,其余启还。”武帝善其临事不挠,得大臣节。十四年,世子改授荆州,邵谏曰:“储贰之重,四海所系,不宜外出,敢以死请。”世子竟不行。文帝为中郎将、荆州刺史,以邵为司马,领南郡相,众事悉决于邵。 武帝受命,以佐命功封临沮伯。分荆州立湘州,以邵为刺史,将署府,邵以长沙内地,非用武之国,置府妨人,乖为政要。从之。荆州刺史谢晦反,遗书要邵,邵不发函,使呈文帝。 元嘉五年,转征虏将军,领宁蛮校尉、雍州刺史,加都督。初,王华与邵不和,及华参要,亲旧为之危心。邵曰:“子陵方弘至公,岂以私隙害正义?”是任也,华实举之。及至襄阳,筑长围,修立堤堰,创田数千顷,公私充给。丹、淅二州蛮属为寇,邵诱其帅并出,因大会诛之,遣军掩其村落,悉禽。既失信群蛮,所在并起,水陆路断。七年,子敷至襄阳定省,当还都。群蛮欲断取之。会蠕蠕国献使下,蛮以为是敷,因掠之。邵坐降号扬烈将军。江夏王义恭镇江陵,以邵为抚军长史、持节、南蛮校尉。九年,坐在雍州营私畜,取赃货二百四十五万,下廷尉,免官削爵土。后为吴兴太守,卒。追复爵邑,谥曰简伯。邵临终遗命,祭以菜果,苇席为轜车。诸子从焉。长子敷。 敷,字景胤,生而母亡。年数岁问知之,虽童蒙便有感慕之色。至十岁许,求母遗物,而散施已尽,唯得一扇,乃缄录之。每至感思,辄开笥流涕。见从母,悲感哽咽。性整贵,风韵甚高,好读玄言,兼属文论。初,父邵使与高士南阳宗少文谈《系》《象》,往复数番。少文每欲屈,握麈尾叹曰:“吾道东矣。”于是名价日重。 宋武帝闻其美,召见奇之,曰:“真千里驹也。”以为世子中军参军,数见接引。累迁江夏王义恭抚军记室参军。义恭就文帝求一学义沙门,会敷赴假还江陵,入辞文帝,令以后车载沙门往,谓曰:“道中可得言晤。”敷不奉诏,曰:“臣性不耐杂。”上甚不悦。迁正员中书郎。 敷小名楂,父邵小名梨。文帝戏之曰:“楂何如梨?”答曰:“梨是百果之宗,楂何敢比也?”中书舍人狄当、周赳并管要务,以敷同省名家欲诣之。赳曰:“彼若不相容接,便不如勿往,讵可轻行?”当曰:“吾等并已员外郎矣,何忧不得共坐!”敷先旁设二床,去壁三四尺,二客就席,数呼左右曰:“移我远客。”赳等失色而去,其自标遇如此。善持音仪,尽详缓之致,与人别,执手曰:“念相闻。”余响久之不绝。张氏后进皆慕之,其源起自敷也。 迁黄门侍郎,始兴王浚后将军司徒左长史,未拜,父在吴兴亡,成服凡十余日,始进水浆。葬毕,不进盐菜,遂毁瘠成疾。伯父茂芳每止譬之,辄更感恸,绝而复续。茂度曰:“我冀譬汝有益,但更甚耳。”自是不复往。未期而卒。孝武即位,诏旌其孝道,追赠侍中,改其所居称孝张里。敷弟柬,袭父封,位通直郎。柬勇力,手格猛兽,元凶以为辅国将军。孝武至新亭,柬出奔,坠淮死。子式嗣。弟冲。 冲,字思约,出继伯父敷。冲母戴颙女,有仪范,张氏内取则焉。冲少有至性,随从叔永为将帅,除盱台太守。永征彭城遇寒,军人足胫冻断者十七八,冲足指皆堕。齐永明八年,为假节,监青、冀二州行刺史事。冲父初卒,遗命“祭我必以乡土所产,无用牲物”。冲在镇,四时还吴国取果菜,每至烝尝,辄流涕荐焉。仍转刺史。 永元二年,为南兖州刺史,迁司州。裴叔业以寿春降魏,又迁冲南兖州刺史,并未拜。崔慧景事平,征建安王宝夤还都,以冲为舒州刺史,一岁之中,频授四州刺史,至是乃受任,封定襄侯。 梁武帝起兵,手书喻意,又遣辩士说之,冲确然不回。东昏遣骁骑将军薛元嗣、制局监暨荣伯领兵及粮运送冲,使拒西师。元嗣等惩刘山阳之败,疑冲不敢进,停住夏首浦。闻梁武师将至,元嗣、荣伯相率入郢城。时竟陵太守房僧寄被代,还至郢,东昏敕僧寄留守鲁山,除骁骑将军。僧寄谓冲曰:“下官虽未荷朝廷深恩,实蒙先帝厚泽。荫其树者不折其枝,实欲微立尘效。”冲深相许诺,共结盟誓,分部拒守。遣军主孙乐祖数千人,助僧寄援鲁山岸立城垒。 明年二月,梁武围鲁山城,遣军主曹景宗等过江攻郢城。冲中兵参军陈光静等间出击之,光静战死,冲固守不出。病将死,厉府僚以诚节,言终而卒。元嗣、荣伯与冲子孜及长史江夏程茂固守。东昏诏赠冲散骑常侍、护军将军。元嗣等处围城之中,无他经略,唯迎蒋子文及苏侯神,日禺中于州厅上祀以求福,铃铎声昼夜不止。又使子文导从登陴巡行,旦日辄复如之。识者知其将亡。僧寄病死,孙乐祖窘,以城降。郢被围二百余日,士庶病死者七八百家。鲁山陷后二日,程茂及元嗣等议降,使孜为书与梁武帝。冲故吏青州中从事房长瑜谓孜曰:“前使君忠贯昊天,操愈松竹,郎君但当端坐画一,以荷析薪。若天运不与,幅巾待命,以下从使君。今若随诸人之计,非唯郢州士女失高山之望,亦恐彼所不取也。”不从,卒以郢城降。时以冲及房僧寄比臧洪之被围也。赠僧寄益州刺史。 畅,字少微,邵兄祎子也。祎少有操行,为晋琅邪王国郎中令。从王至洛,还京都,宋武帝封药酒一罂付祎,使密加酖毒,受命于道自饮而卒。畅少与从兄敷、演、镜齐名,为后进之秀。起家为太守徐佩之主簿,佩之被诛,畅驰出奔赴,制服尽哀,为论者所美。弟牧尝为猘犬所伤,医云宜食虾蟆,牧甚难之。畅含笑先尝,牧因此乃食,创亦即愈。累迁太子中庶子。 孝武镇彭城,畅为安北长史、沛郡太守。元嘉二十七年,魏太武南征,太尉江夏王义恭统诸军出镇彭城。太武亲率大众,去彭城数十里。彭城众力虽多,军食不足,义恭欲弃彭城南归,计议弥日不定。时历城众少食多,安北中兵参军沈庆之议,欲以车营为函箱,陈精兵为外翼,奉二王及妃媛直趋历城,分城兵配护军将军萧思话留守。太尉长史何勖不同,欲席卷奔郁洲,自海道还都。二议未决,更集群僚谋之。畅曰:“若历城、郁洲有可至之理,下官敢不高赞。今城内乏食,百姓咸有走情,但以关扃严固,欲去莫从耳。若一旦动脚,则各自散走,欲至所在,何由可得?今军食虽寡,朝夕犹未窘罄,岂有舍万安之术,而就危亡之道?若此计必用,下官请以颈血污君马迹。”孝武闻畅议,谓义恭曰:“张长史言不可异也。”义恭乃止。 魏太武得至,仍登城南亚父冢,于戏马台立毡屋。先是队主蒯应见执,其日晡时,太武遣送应至小市门致意,求甘蔗及酒。孝武遣人送酒二器,甘蔗百挺,求骆驼。明日,太武又自上戏马台,复遣使至小市门求与孝武相见,遣送骆驼并致杂物,使于南门受之。畅于城上与魏尚书李孝伯语。孝伯问:“君何姓?”答云:“姓张。”孝伯曰:“张长史。”畅曰:“君何得见识?”孝伯曰:“君声名远闻,足使我知。”因言说久之。城内有具思者,尝在魏,义恭遣视,知是孝伯,乃开门进饷物。太武又求酒及甘橘,畅宣孝武旨,又致螺杯杂粽,南土所珍。太武复令孝伯传语曰:“魏主有诏借博具。”畅曰:“博具当为申致,有诏之言,政可施于彼国,何得称之于此?”孝伯曰:“邻国之君,何为不称诏于邻国之臣?”畅曰:“君之此称,尚不可闻于中华,况在诸王之贵,而独曰邻国之君邪?”孝伯曰:“魏主言太尉、镇军久阙南信,殊当忧邑,若欲遣信,当为护送。”畅曰:“此方间路甚多,不复以此劳魏主。”孝伯曰:“亦知有水路,似为白贼所断。”畅曰:“君著白衣,故称白贼邪?”孝伯大笑曰:“今之白贼亦不异黄巾、赤眉。”畅曰:“黄巾、赤眉似不在江南。”孝伯曰:“亦不离青、徐。”畅曰:“今者青、徐实为有贼,但非白贼耳。”又求博具,俄送与。太武又遣送毡及九种盐并胡豉,云“此诸盐各有所宜:白盐是魏主所食;黑者疗腹胀气懑,细刮取六铢,以酒服之;胡盐疗目痛;柔盐不用食,疗马脊创;赤盐、驳盐、臭盐、马齿盐四种,并不中食。胡鼓亦中啖。”又求黄甘,并云“魏主致意太尉、安北,何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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