卷五十 列传第四十

○刘瓛(弟琎 族子显 显从弟毂)明僧绍(子山宾) 庾易(子黔娄 於陵 肩吾) 刘虬(子之遴 之亨 虬从弟坦) 刘瓛,字子珪,沛郡相人,晋丹阳尹惔六世孙也。祖弘之,给事中。父惠,临贺太守。瓛笃志好学,博通训义。年五岁,闻舅孔熙先读《管宁传》,欣然欲读,舅更为说之,精意听受,曰:“此可及也。”宋大明四年,举秀才。兄璲亦有名,先应州举。至是别驾东海王元曾与瓛父惠书曰:“此岁贤子充秀,州闾可谓得人。” 除奉朝请不就,兄弟三人共处蓬室一间,为风所倒,无以葺之。怡然自乐,习业不废。聚徒教授,常有数十。丹阳尹袁粲于后堂夜集,闻而请之,指听事前古柳树谓瓛曰:“人谓此是刘尹时树,每想高风;今复见卿清德,可谓不衰矣。”荐为秘书郎,不见用。后拜安成王抚军行参军,公事免。瓛素无宦情,自此不复仕。袁粲诛,瓛微服往哭,并致赙助。 齐高帝践阼,召瓛入华林园谈语,问以政道。答曰:“政在《孝经》。宋氏所以亡,陛下所以得之是也。”帝咨嗟曰:“儒者之言,可宝万世。”又谓瓛曰:“吾应天革命,物议以为何如?”瓛曰:“陛下戒前轨之失,加之以宽厚,虽危可安;若循其覆辙,虽安必危。”及出,帝谓司徒褚彦回曰:“方直乃尔,学士故自过人。”敕瓛使数入,而瓛自非诏见,未尝到宫门。上欲用瓛为中书郎,使吏部尚书何戢喻旨。戢谓瓛曰:“上意欲以凤池相处,恨君资轻,可且就前除。少日当转国子博士,便即所授。”瓛笑曰:“平生无荣进意,今闻得中书郎而拜记室,岂本心哉?”后以母老阙养,拜彭城郡丞,司徒褚彦回宣旨喻之,答曰:“自省无廊庙才,所愿唯保彭城丞耳。”上又以瓛兼总明观祭酒,除豫章王骠骑记室参军,丞如故。瓛终不就。武陵王晔为会稽太守,上欲令瓛为晔讲,除会稽郡丞。学徒从之者转众。永明初,竟陵王子良请为征北司徒记室,瓛与张融、王思远书曰: 奉教使恭召,会当停公事。但念生平素抱,有乖恩顾。吾性拙人间,不习仕进,昔尝为行佐,便以不能及公事免黜,此眷者所共知也。量己审分,不敢期荣,夙婴贫困,加以疏懒,衣裳容发,有足骇者。中以亲老供养,褰裳徒步,脱尔逮今,二代一纪。先朝使其更自修正,勉励于阶级之次,见其繿缕,或复赐以衣裳。袁、褚诸公,咸加劝励,终于不能自反也。一不复为,安可重为哉?昔人有以冠一免,不重加于首,每谓此得进止之仪。又上下年尊,益不愿居官次废晨昏也。先朝为此,曲申从许,故得连年不拜。既习此岁久,又齿长疾侵,岂宜摄齐河间之听,厕迹东平之僚?本无绝俗之操,亦非能偃蹇为高,此又听览所当深察者也。近初奉教,便自希得托迹客游之末,而固辞荣级,其故何邪?以古之王侯大人,或以此延四方之士,有追申、白而入楚,羡邹、枚而游梁;吾非敢叨夫曩贤,庶欲从九九之遗迹,既于闻道集泮不殊,而幸无职司拘碍,可得奉温凊,展私计,志在此耳。 除步兵校尉,不拜。瓛姿状纤小,儒业冠于当时,都下士子贵游,莫不下席受业,当世推其大儒,以比古之曹、郑。性谦率,不以高名自居之,诣于人,唯一门生持胡床随后。主人未通,便坐门待答。住在檀桥,瓦屋数间,上皆穿漏,学徒敬慕,不敢指斥,呼为青溪焉。竟陵王子良亲往修谒。七年,表武帝为瓛立馆,以杨烈桥故主第给之,生徒皆贺。瓛曰:“室美岂为人哉,此华宇岂吾宅邪?幸可诏作讲堂,犹恐见害也。”未及徙居,遇疾。子良遣从瓛学者彭城刘绘、顺阳范缜,将厨于瓛宅营斋。及卒,门人受学者并吊服临送。 瓛有至性,祖母病疽经年,手持膏药,渍指为烂。母孔氏甚严明,谓亲戚曰:“阿称便是今世曾子。”称,瓛小名也。年四十余,未有婚对。建元中,高帝与司徒褚彦回为瓛娶王氏女。王氏穿壁挂履,土落孔氏床上,孔氏不悦。瓛即出其妻。及居母忧,住墓下不出庐,足为之屈,杖不能起。此山常有鸲鹆鸟,瓛在山三年不敢来,服释还家,此鸟乃至。梁武帝少时尝经伏膺,及天监元年下诏为瓛立碑,谥曰贞简先生。所著文集行于世。初,瓛讲《月令》毕,谓学生严植之曰:“江左以来,阴阳律数之学废矣,吾今讲此,曾不得其彷佛。”学者美其退让。 时济阳蔡仲熊礼学博闻,谓人曰:“五音本在中土,故气韵调平。今既东南土气偏诐,故不能感动木石。”瓛亦以为然。仲熊执经议论,往往与时宰不合,亦终不改操求同,故坎壈不进,历年方至尚书左丞,当时恨其不遇。 又东阳娄幼瑜,字季玉,著《礼捃拾》三十卷。 瓛弟琎,字子璥,方轨正直,儒雅不及瓛而文采过之。宋泰豫中,为明帝挽郎。齐建元初,为武陵王晔冠军征虏参军。晔与僚佐饮,自割鹅炙。琎曰:“应刃落俎,是膳夫之事。殿下亲执鸾刀,下官未敢安席。”因起请退。与友人会稽孔逖同舟入东,于塘上遇一女子,逖目送曰:“美而艳。”琎曰:“斯岂君子所宜言乎?非吾友也。”于是解裳自隔。或曰:“与友孔彻同舟入东,彻留目观岸上女子。琎举席自隔,不复同坐。兄瓛夜隔壁呼琎,琎不答,方下床著衣立,然后应。瓛怪其久,琎曰:“向束带未竟。”其立操如此。文惠太子召琎入侍东宫,每上事辄削草。寻署射声校尉,卒于官。 时济阳江重欣亦清介,虽处暗室,如对严宾,而不及琎也。重欣位至射声校尉。 显,字嗣芳,瓛族子也。父鬷,字仲翔,博识强正,名行自居。幼为外祖臧质所鞠养。质既富盛,恒有音乐。质亡后,母没十许年,鬷每闻丝竹之声,未尝不歔欷流涕。梁天监初,终于晋安内史。 显幼而聪敏,六岁能诵《吕相绝秦》、贾谊《过秦》。琅邪王思远、吴国张融见而称赏,号曰神童。族伯瓛儒学有重名,卒无嗣,齐武帝诏显为后,时年八岁。本名颋,齐武以字难识,改名显。天监初,举秀才,解褐中军临川王行参军,俄署法曹。显博涉多通。任昉尝得一篇缺简,文字零落,示诸人莫能识者,显见云是《古文尚书》所删逸篇。昉检《周书》,果如其说。昉因大相赏异。丁母忧,服阕,尚书令沈约时领太子少傅,引为少傅五官。约为丹阳尹,命驾造焉。于坐策显经史十事,显对其九。约曰:“老夫昏忘,不可受策;虽然,聊试数事,不可至十。”显问其五,约对其二。陆倕闻之击席喜曰:“刘郎子可谓差人,虽吾家平原诣张壮武,王粲谒伯喈,必无此对。”其为名流推赏如此。 五兵尚书傅昭掌著作,撰国史,显自兼廷尉正,被引为佐。及革选尚书五都,显以法曹兼吏部郎。后为尚书仪曹郎。尝为《上朝诗》,沈约见而美之,命工书人题之于郊居宅壁。后兼中书通事舍人,再迁骠骑鄱阳王记室,兼中书舍人。后为中书郎,舍人如故。 显与河东裴子野、南阳刘之遴、吴郡顾协连职禁中,递相师友,人莫不慕之。显博闻强记,过于顾。时波斯献生师子,帝问曰:“师子有何色?”显曰:“黄师子超,不及白师子超。”魏人送古器,有隐起字无识者,显案文读之无滞,考校年月,一字不差。武帝甚嘉焉。迁尚书左丞,除国子博士。时有沙门讼田,帝大署曰“贞”。有司未辩,遍问莫知。显曰:“贞字文为与上人。”帝因忌其能,出之。后为云麾邵陵王长史、寻阳太守。魏使李谐至闻之,恨不相识。叹曰:“梁德衰矣。善人国之纪也,而出之,无乃不可乎!”王迁镇郢州,除平西府谘议参军,久在府不得志。大同九年终于夏口,时年六十三。凡佐两府,并事骄王,人为之忧,而反见礼重。友人刘之遴启皇太子为之铭志,葬于秣陵县刘真长旧茔。子莠、恁、臻。臻早有名,载《北史》。 显从弟珏,字仲宝。形貌短小,儒雅博洽,善辞翰,随湘东王在蕃十余年,宠寄甚深。当时文檄皆其所为。位吏部尚书、国子祭酒。魏克江陵,入长安。 明僧绍,字休烈,平原鬲人,一字承烈。其先吴太伯之裔,百里奚子孟明,以名为姓,其后也。祖玩,州中从事。父略,给事中。僧绍明经有儒术,宋元嘉中,再举秀才,永光中,镇北府辟功曹,并不就。隐长广郡崂山,聚徒立学。魏克淮南,乃度江。 升明中,齐高帝为太傅,教辟僧绍及顾欢、臧荣绪,以旌币之礼,征为记室参军,不至。僧绍弟庆符为青州,僧绍乏粮食,随庆符之郁洲,住弇榆山,栖云精舍,欣玩水石,竟不一入州城。泰始季年,岷、益有山崩,淮水竭齐郡,僧绍窃谓其弟曰:“夫天地之气,不失其序,若夫阳伏而不泄,阴迫而不蒸,于是乎有山崩川竭之变。昔伊、洛竭而夏亡,河竭而殷亡,三川竭岐山崩而周亡,五山崩而汉亡。夫有国必依山川而为固,山川作变,不亡何待?今宋德如四代之季,尔志吾言而勿泄也。”竟如其言。 齐建元元年冬,征为正员郎,称疾不就。其后帝与祖崔思书,令僧绍与庆符俱归。僧绍又曰:“不食周粟而食周薇,古犹发议,在今宁得息谈邪?聊以为笑。”庆符罢任,僧绍随归,住江乘摄山。僧绍闻沙门释僧远夙德,往候定林寺。高帝欲出寺见之,僧远问僧绍曰:“天子若来,居士若为相对?”僧绍曰:“山薮之人,政当凿坯以遁;若辞不获命,便当依戴公故事。”既而遁还摄山、建栖霞寺而居之,高帝甚以为恨。昔戴颙高卧牖下,以山人之服加其身,僧绍故云。高帝后谓庆符曰:“卿兄高尚其事,亦尧之外臣。朕梦想幽人,固已勤矣。所谓‘迳路绝,风云通。”仍赐竹根如意、笋箨冠,隐者以为荣焉。勃海封延伯者,高行士也,闻之叹曰:“明居士身弥后而名弥先,亦宋、齐之儒仲也。”永明中,征国子博士不就,卒。 僧绍长兄僧胤,能言玄,仕宋为江夏王义恭参军,王别为立榻,比之徐孺子。位冀州刺史。子慧照,元徽中,为齐高帝平南主簿,从拒桂阳,累至骠骑中兵参军,与荀伯玉对领直。建元元年,为巴州刺史,绥怀蛮蜒,上许为益州刺史,未迁卒。 僧胤次弟僧皓,亦好学,宋大明中再使魏,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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